第 32 节 奶奶的石榴树(10/12)
死了，奶奶就轻松了吧？就好过了吧？我一直是奶奶的累赘。
如果没有我，她应该能有一个很安逸的晚年吧？
我连滚加爬地爬上岸，中间还摔了一跤，喝了几口水。
感谢柿子树，你的甜是那时我唯一的留恋了吧？
我湿淋淋地回到家，跟奶奶说我不小心掉河里去了。
然后慌慌张张脱了湿衣服爬上床蒙头就睡，生怕奶奶问我要没要来学费。
我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，烧得梦里的柿子都熟透了，灯笼一样红彤彤地在我面前晃，烤得我鼻孔都热腾腾地要冒烟了……
奶奶说我被河里的水鬼吓到了，去河里舀了河水烧姜汤给我喝，我灌了一肚子土腥味的姜汤，仍然昏迷不醒……
等我终于醒了，发现什么都解决了，学费有了，还意外地有了一兜大苹果。
我努力睁着蒙胧的眼睛数了又数，整整八个。
那是我第一次吃这么好的苹果。
看到这么好的苹果，我第一时间就想起，有一次我在婶婶家和堂弟玩，堂弟的舅舅来了，给他买了一兜大苹果，我看到大苹果的第一眼就知趣地走了。
路上我一直想，那么大的苹果一定很好吃吧？一定比柿子好吃多了吧？
如果我厚着脸皮不走，舅舅也会给我一个吧？
回到家中，我憋到晚上还是没憋住，问奶奶：「奶奶，你吃过苹果吗？它有柿子好吃吗？」
「想吃苹果啦？」
「不……不想，我就问问……」
第二天奶奶带我去街上，在一溜卖苹果的摊子上徘徊了好久，买了一堆烂苹果。
她说跟人家买回去喂鸡。
然后小贩把一堆拣出来的烂苹果都给了她，只要了两块钱。
我很难为情，低着头走在奶奶身边，为自己的嘴馋无地自容。
奶奶却昂首挺胸地走着，大声地和街坊们打招呼：「上街啊？啊……是呢是呢，我买了点烂苹果。用来喂鸡，能多下蛋呢！」
回到家奶奶便把苹果倒出来，一边跟我说：「你看，其实吧，这些苹果每一个只烂了一丁点，把坏的挖掉照样吃……」
的确，那些又大又红的苹果上面有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烂斑，因为卖相不好，抑或是怕传染到其他好的苹果，就被卖水果的小贩挑出来了。
奶奶用一把小刀小心地把那个烂斑挖出来，一直挖到新鲜的果肉，然后在盐水里洗了，给我吃。
那是我第一次吃苹果。
沙沙的，和柿子截然不同的口感，还有一种柿子没有的清香。
有的苹果烂了半个了，我便会吃到一种类似于爸爸的白酒的味道。
可那次的八个苹果却又脆又甜，截然不同的味道。
奶奶说这苹果不沙，她咬不动，都给我吃了。
我吃了立马精神大好。
奶奶说是我爸送来的。
死了一次的感觉真好。
宛若重生。
10
插了这一大段生死感悟，并不是想再次为学费的事情声讨我爹。
也并不是借这段往事冲淡我的悲伤。
更不是说他活该。
而是想说在得知他去世的那一瞬间，我突然把所有都放下了……
这就是死亡的魅力吗？
他独自一人，走了三四天才被发现。
三天或者四天甚至五天？
具体几天无人知晓。
叔叔跟我说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。
无悲也无痛。
但在短暂的空白之后，我就被巨大的内疚吞噬……
心如刀绞。
我的父亲，我的亲爹，死了……
他没有花过我一分钱，没有听我好好叫过一声「爸」，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天伦之乐……
就死了？
对，你们骂我吧！骂我没有志气吧！骂我没有出息吧！
在那一刻，他对我的刻薄，对我的不负责，我全都忘了……
忘了。
我只记得自己的刻薄，只记得自己对他刻骨的记恨。
我怎么这么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