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2 节 奶奶的石榴树(11/12)
东西啊？我怎么没在疫情放开之前给他寄点药回去？怎么没打电话嘱咐嘱咐他要注意身体注意防护啊？
我怎么可以让他独自一人死在屋里三四天啊？
尤其当我星夜兼程回到老家，看到肿胀不堪的他（他当时屋里开着暖气），我恨不得撕碎了我自己。
爸，爸啊。
我想，当年他破天荒给我买了八个苹果也是这种心情吧？
当年他也以为我要死了吧？
可是，爸啊，你如果还能活过来，我一定不再记恨你了，我给你养老，给你送终，甚至，你赌博喝酒我都给你钱……我给你钱！
只要你活着……
是的，之前我看到评论区的朋友们中肯的建议时，我也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，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，老死不相往来……
我甚至不止一次发誓，他死了我都不会回去，不会掉一滴眼泪……
可在这一刻，我所有的怨恨都分崩离析。
我只恨死了自己。
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？
一样的不负责任。
一样的薄情寡义。
爸，我回来了……
带着我的妻子，披麻戴孝地回来了。
岳父说，虽然我们还没有举行结婚仪式，但我们已经登过记了，是事实夫妻了。
岳父的态度让我很意外，他一反之前因为你对我婚事不闻不问的耿耿于怀，放下对你的所有芥蒂，礼节周到地安排了一切，让妻子一定和我回去给你送终。
我本想自己回去送你一程罢了，我本不想我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妻子去目睹这一场凄风苦雨。
但转念一想，我本坦荡，我妻亦坦荡。
那么就让我们小夫妻坦荡地以孝之名尽孝之义吧。
爸，你给我诞生之恩，我还你送终之礼，不亏，不欠。
于是我和岳父说：「爸，丧事礼节繁琐，我不太懂，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吧。」
于是不仅我的妻子要和我一起披麻戴孝，我岳父还虚心请教了他北方的朋友，详细了解了我们老家丧事的礼节，带着挂客和礼金，亲自前来吊唁……
叔叔说，你老丈人是个讲究人儿，你算是有福之人，找了户好人家。
我本想一切从简，可岳父说：「你都结婚成家了，该办还是办吧。办了，你爸不管之前怎么样，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。你这一家的根基依然在，你也心安了。人这一辈子，不就是求个心安么？」
你看，爸，我再不是孤单一人了，有人为我出谋划策、拿主意了……
可是爸，你心安吗？你就没有遗憾吗？
你虽然红粉若干，赌友酒友无数，为人一场却无福于天伦之乐。
不不不，你是没有遗憾的。
你理智又冷静，凉薄又喧嚣，你要了你想要的，你扔了你想扔的，走得寂寞又洒脱……
我亲手将你的骨灰装进我给你买的骨灰盒，亲手敲碎你未烧尽的骨头……
骨灰溅到我的衣服上，这是你给我最后的、仅有的亲近吗？
你看你看，爸，父子一场，我就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。
当然，你为我做的也不多。
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享不到我的
福，才不屑于养我？
我们这是终于扯平了？
我跟妻子说：「如果我爸能活过来，我们养他的老，你会同意么？」
妻子说：「当然没问题啊，他是你父亲啊！」
我放声大哭。
不不不！
我知道这不可能。
不可能。
你不会活过来。
活过来我也不会给你养老。
如果你真的活过来，我会继续恨你。
直到你再次死去。
人啊！人啊！
总是彻底失去了才各种自剖。
总是在各种矛盾中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直到一切彻底结束……
但是，爸爸啊，我还是像所有的孝顺儿子一样虔诚地给你办丧事。
我给你扎汽车洋房、电视冰箱……所有我能想到的，我都给你扎了……
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