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3 节 清霜残梦(13/14)
上。」21
在戏班的那些日子，我时常替何少清化妆。
他坐在镜前，桌上有一个雕花妆盒，里面装着各式笔刷、水粉，还有油彩。
水粉一层一层抹在他脸上，慢慢融入肤色，修饰出一张好看的脸。
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，睫毛眨一下，就能看见胭脂色的眼影。
有时他会轻轻哼些松快的调子，我便知他心情很好，央他给我画一朵梅花。
他一手托起我的手腕，另一只手捏着细狼毫，一笔一划描绘出一朵梅花，再在花间点染些枯红色。
画好之后，便噙着笑意抬头看我，像等待夸奖的小孩儿。
一定要等到我夸一句：「真好看！」
他才肯匆匆换上戏服，上台表演。
……
此刻，端坐在镜前的是陆鸿森。
他拦住了我，不让我上台顶替程伶之。
「你上去，日本人必会起疑。」他说，「我与他容貌相似，我来替他。」
「可你根本不会唱戏……」我迟疑道。
「霜儿，我只说一句。」他紧紧握住我的手，有些颤抖，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，「我从未忘记过，自己是一个中国人。」
「你信我吗？」他问。
我信。
22
我用最快的速度给陆鸿森画完妆容，来不及再说什么，他便匆匆上台。
鼓点声响起，紧跟着一道戏腔：「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——」
台下终于安静下来，已经站起身来的士兵们纷纷坐回原位。
「山河万里几多愁，胡儿铁骑豺狼寇，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。」
陆鸿森一字不差地唱着，他气定神闲，毫不怯场，嗓音虽不及何少清的清亮，但也着实让我震惊。
台下的日本人更是听不出区别。
山田高兴地站起来，大声鼓掌，其他人纷纷效仿，一时掌声雷动。
我一直觉得，陆鸿森与何少清除了容貌，再无其他相似之处，他们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。
但此刻，他身穿戏服站在台上，我竟觉得两个人的身影又重叠在了一起。
陆鸿森学了程伶之的唱词，却学不来他的身段，所以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舞台中央。
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。
「但愿得我邦家兵临边障，要把那，众番奴——」
唱出这句词时，陆鸿森的表情突然变了。
他的眼神扫过台下，毫不掩饰满满的仇恨与憎恶。
像一个赴死之人，在站上断头台前，向那些送他上断头台的人宣泄所有的怒火与不平。
那不是表演，而是真实的情感。
他的眼神像一把利刃，划破平和的表象，刺进台下每个人的胸口。
我看得一清二楚，只是日本人还毫无察觉，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。
陆鸿森唇角扬起一抹冷笑，不再掩饰，他拔高音量，用尽全身力气唱道：
「一刀一个，斩尽杀绝，到此时方称了心肠。」
尾声
剧院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，何少清安静地躺在车水马龙的街头，嘴角浮出一抹笑容。
他知道，任务成功了。
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枝头掉落，打着圈在空中慢慢旋转。
何少清不禁想起许多年前，第一次见何霜的时候，她肩头也落了一片这样的叶子。
那时候，她瘦瘦小小的，还是个丫头。
后来，不知怎么就长大了。
还嫁了人。
前些日子，她那位夫君突然找上门，说要学戏。
何少清不明白，一个叱咤商界的大老爷们，学戏干什么。
他不想教。
陆鸿森却说，是霜儿喜欢听, 想学了以后亲自唱给她听。
他还说，自己脾气不大好，霜儿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。
何少清便教了。
后来才知道, 陆鸿森脾气确实不好，误会自己
与何霜行不轨之事，一气之下竟动了刀子。
倒也是真性情。